秦宜宁已许久没见过逄枭这般小孩子似的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逄枭大步走到拔步床旁,侧身挨着秦宜宁坐下,凤眸之中依旧满是惊喜,上下打量着秦宜宁,像是在坚定一样宝物。
冰糖与寄云对视一眼,便悄然无声带着紫苑和含笑退了下去,将房门轻轻掩好。
“看什么?难道是第一天认得我?”
长臂一展,将秦宜宁搂在怀中,逄枭满足又愉快的叹息一声,“真好。昭哥儿和晗哥儿要有弟弟妹妹了。”
秦宜宁枕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被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和冬日里特有的冷香包围着,安心的点点头,“只是希望昭哥儿和晗哥儿下次见了我可别不认得娘了。”
逄枭掐她脸颊一把,“不会的,岳父和外婆都特别注重这些,先前两个孩子不是一直看着你我的画像吗。再说我也会尽快结束眼下的局面,不会让你和孩子一直分别的。”
听的出他语气之中的振奋,秦宜宁笑着问:“可是朝中有了什么进展?”
“圣上已下旨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了。”
“这原也在意料之中。”
鞑靼人就快打到京城,李启天若再不下旨,难道要坐以待毙?
秦宜宁坐直了身子,长发随着她动作柔顺的垂在肩头,映着她白皙的面庞,在灯光下仿佛泛着莹莹的光。
“这么说,你要带领府兵进京勤王?”
“还有平南军。今日冯大壮已经找来商量过了。圣上还让勤王之师自备粮草。”
秦宜宁嘲讽的笑了,“这碗羹现在吃了,往后可不好克化。”天下大乱之时,各地有志之士不在少数,谁能保证入京后人人都没有异心?到时李启天拿什么来防范,又拿什么来封赏?难道依旧是只动动嘴吗?
逄枭修长的指头滑过她柔顺如丝缎的长发,触手是一片微凉,“这次上京,我原打算带你同去的。可如今你情况不同……”
秦宜宁笑了笑打断逄枭未尽之言,“你总不会想将我留在旧都吧?”
逄枭一时语塞,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看着秦宜宁明亮的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逄枭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你难道不怕我被人掳走?这里可是距离秋家产业不远,秋飞珊那人做起事来不择手段,上次与你谈崩了,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必定会寻各种法子来达成目的。”
逄枭听的脸色都变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逄枭一把拉住她的手,干燥的唇落在她细腻的手背。
秦宜宁噗嗤笑出声来,“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咱们先回北方,若是实在不合适带着我的时候,你再寻个妥善的地儿将我藏起来。”
说的像是要藏宝物一般,可她果真是他的宝物。
“好,都听你的。”
逄枭看过秦宜宁,嘱咐她先吃饭,又去了外头找谋士们商议回京之事。
“南方赈灾虽算不得顺利,但王爷散尽了宝藏,好歹给了百姓们活命喘息的时间,眼下再有两个月便是春暖花开之时,今年好生劳作,好歹不至于饿的没活路。”谢岳笑着,脸上皱纹都多挤出两条。
徐渭之也道:“说不定待到秋收之际,鞑靼人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逄枭禁不住笑着道,“鞑靼人这次有了陆家的支持,陆家又联合了不少北冀国想着匡复国朝的旧部,此番战事进行的极为焦灼。季岚并非愚笨之人,论打仗用兵,就算是我与他对上怕也站不了上风,如今被压制,全然是客观原因造成。”
“王爷说的极是。定国公同样骁勇善战,可是掌不住朝廷的补给迟迟不到,将士们饿着肚子,自然有怨气,加之高文亮在旁指手画脚,这兵马就更加难调派,何况战事败退一次、两次,之后士气上受损。种种不利的条件叠加在一处,可一说都叫定国公给赶上了。”
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也难为季泽宇怎样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逄枭与众人谋士仔细商议了一番,大军开拔可不似他们几十人说走就走,必须经过严密的部署才行,好在众人都经验丰富,行军之事算不得什么难题,逄枭带领众人待到将回京之事一切细节敲定,便吩咐人先去预备,随即起身就往内宅去。
“王爷今日怎的如此匆忙?”看着逄枭的背影,徐渭之有些疑惑。
“许是即将启程,还有许多要预备一并带去的吧。”毕竟此处是王妃的娘家。
众人心里疑惑,也不过转眼就丢开手各自去忙碌了。
逄枭则是飞奔着回了内宅,不转眼的盯着秦宜宁,生怕她磕碰着有个什么闪失。就连冰糖和寄云几人忙来忙去收拾行李,逄枭都怕他们吵着了秦宜宁。
“王爷这是做什么,我如今好的很,身子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王爷何必如此紧张?”
逄枭连连摇头:“你有了身孕,一切自是要小心一些的。我待会儿让人多预备几层褥子,还有你给我赶制的鸭毛褥子,这次正好给你派上用场,免得马车颠簸。”
秦宜宁只得点头应下,“有你在身旁呢,又不会有任何意外,你何必如此紧张?”
他哪里能不紧张?之所以狠下心来用了那种药,就是怕秦宜宁有孕再受分娩之苦,谁料想老天自有安排,她依旧还是有了身孕。当年种种现在逄枭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女人产子着实太过危险,逄枭干着急又帮不上忙,只能无时无刻不小心着秦宜宁的情况,将所有细节都关注到,该做的都做到极致。
就在逄枭与秦宜宁紧锣密鼓的安排行程,预备帅军回京勤王时,李启天呆坐御书房,正在发呆。
手上战报仿佛有了温度,越来越热,炙的他不自禁松了手。
薄薄一张纸飘落在地,而上面的消息却仿佛重于千斤,压的李启天喘不过气来。
“混账,混账!都是一群废物!”李启天猛然暴起,愤怒大吼,“十万虎贲军,加上五军营、神机营,竟然抵不过区区一个鞑靼!退守京城?若是京城再失手,大周朝都不复存在,还能继续退往何处!”
“圣上息怒!”兵部侍郎扑通一声跪地,惊恐之下抖若筛糠。
熊金水等内侍更是纷纷跪倒在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圣上将注意力移到他们的身上。
除了对李启天的畏惧,所有人的心里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季泽宇与高文亮兵败如山倒,一行人已在往京城退守,鞑靼的铁蹄一旦踏破城门,他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跟着陪葬!
他们真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银子没得多少,却落个丢掉小命的下场。
李启天满腔怒火无处散,偏又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准奏。
回到养心殿,身上就像是长了草一般让他坐立不安,闷头出了门身一路憋着气在外游荡,不知不觉便到了坤宁宫。
午后的坤宁宫中透着暖意,内外间都燃了银霜炭。皇后正斜歪在暖炕上看书,听闻宫人问候之声,忙起身下地,端雅的行礼:“臣妾参见圣上。”
李启天仿佛被激怒的斗牛,鼻孔里哧出一声,大马金刀落座,黑沉着脸气的喘粗气。
如此盛怒模样,惹得坤宁宫众人噤若寒蝉。
皇后努力回想近日的所作所为,生怕有什么做错了惹得天子不快。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作罢,将一切都归咎于朝堂之事上。
宫女端来茶盘。皇后转身接过白瓷盖碗,双手端着轻放在李启天手边,柔声道:“圣上请用茶。”
李启天面容狰狞,咬牙切齿的看着那茶碗,翻腾的怒意和对未来的恐惧以及对逄枭的妒恨在发妻跟前仿佛再无须掩饰。
宽袖一扬,茶碗被狠狠的掀翻在地,碎瓷声响唬的皇后浑身一抖。
“圣上息怒。”皇后忙吩咐宫女来捡拾碎片,不敢用扫帚和簸箕,生怕扫地的声音扰了天子。
李启天却不领情,盛怒之下顾不上颜面,大吼道:“息怒,息怒!所有人都只会让朕息怒,却想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我大周的兵卒难道都是三岁孩子,遇上鞑靼人就吓的屁滚尿流,一路只知道退守!”
皇后一声不敢吭,得知这样的坏消息,也不怪圣上动了震怒,就连她个女眷也觉得心里发寒,国破家亡的刀子仿佛已经悬在头顶。
李启天拍着桌子怒道:“逄之曦那个阴险狡诈的混蛋!早日日便知那厮心机深沉,如今想不到他竟会不顾国朝廷的安危!”
皇后一听李启天提起逄枭,心里就陡然一跳。
难不成,逄枭去了南方起兵造反了?
李启天拍着桌面,愤然的道:“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大肆收购粮食,如果不是有他从中作梗,定国公军中也不会缺少粮草,闹的军心大乱!逄之曦果真天生就是来克朕的!”
皇后听的眨了眨眼,原来不是逄枭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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