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许久都没有如此爽快过,自从回到侯府,她的日子便如履薄冰,一心筹谋为的只是能将日子过下去。后来又经历了外祖家的沦丧,她被逼参与和谈,母亲差一点被枭首,自己又被外祖母掳了去……
种种一切细数下来,她回府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动过的脑筋比在外面长了十四年还多,对自己的压抑和克制也同样到达了极限。
今日信马由缰一番,竟将她所有的烦恼都甩开了似的。
渐渐缓下脚步,望着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着玄色蟒袍的男人,秦宜宁的心思有片刻的恍惚。
高大英俊的男子端坐在毛色黑亮的骏马之上,腰背笔挺,带着军人特有的阳刚和英气,配上他的长眉凤目、高鼻薄唇,俊俏中透着洒脱,笑容里还有几分愉快和天真。
自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秦宜宁脸上难以自制的泛起了潮红,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怕被他的风姿和锐利灼伤了眼。
逄枭策马到了近前,二人都勒住缰绳。白云和乌云仿佛相熟,打着响鼻靠近彼此,交颈贴面、耳鬓厮磨着。
逄枭笑望着秦宜宁,“如何?跑上一会儿心里是不是畅快多了?”
秦宜宁面颊上红扑扑的,重重的点头道:“许久没有如此自由的跑上一跑了。还要多谢你将白云送给我。”
“要谢我,难道就只口头上的?”
逄枭一抖缰绳,便与秦宜宁策马并行,一黑一白两匹汗血宝马缓步向着官道的方向走去。
秦宜宁笑道:“王爷难道是这样小气的人?好吧,你说要我如何谢你?”
“要你以身相许,你答应不答应?”逄枭笑了起来。
秦宜宁脸颊倏然涨红,面红耳赤的瞪他,“王爷怎么总是这样开玩笑,又不是登徒子,偏偏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上,没的叫人听了去笑话。”
“谁敢笑话我?”逄枭凑近了秦宜宁一些,认真的望着她:“再说,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秦宜宁抿着唇,长睫忽闪着一言不发,只任凭逄枭牵着她的缰绳,让白云与乌云并行。
逄枭的角度,能看到她绯红的耳廓和脖颈,还有她紧张之时颤的如同蝶翼的长睫,见她不言语,逄枭一阵欢喜。
她不拒绝,便是不讨厌他,说不定她也是心悦他的。
不急,不急,只要她不讨厌他就有希望。
逄枭轻笑出声,忽然催马向着官道奔去。
秦宜宁被唬了一跳,连忙抓住了缰绳,“怎么忽然就加快速度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她嗔怪的言语被风传到耳畔,柔柔软软的,让他从心底里往外的痒。
蓝天碧树,天高地阔,他骑着心爱的马,身旁还带着心爱的女子,逄枭只觉得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满足,一股豪情油然而生,让他朗声大笑起来。
笑声长纵,跟在后头的虎子和两名精虎卫感受得到那畅快和豪情,也都笑出声来。
虎子想起军中的战歌,便扯着脖子大声唱道:“‘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1”
虎子的声音是介于少年与青年时特有的嘹亮,苍茫天地之间,骤然出现如此中气十足的歌声,听的秦宜宁未免也身心激荡。
正当秦宜宁回头看去时,身边却响起逄枭低沉浑厚的歌声:“‘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两名精虎卫也跟着高声同唱:“‘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没有婉转的技巧,只有满腔的豪情,在如此辽阔的一片天地,有同袍在侧,有热血奔腾,这些军中的铁血汉子唱出的战歌大气磅礴,有山崩海啸之势,震的秦宜宁心头颤动,面颊生晕,甚至有纵马疆场的期待之感油然而生。
这些都是真正饮马疆场的男儿,即便不同国别,身在乱世之中,宁得一身剐,也要安戍自己的国家。
可是对比大燕朝京中的繁华和腐败呢?
想到昏君和妖后整日寻欢作乐、胡作非为,有胆量谋害功臣,却无沙场弯弓、踏平外强的魄力,秦宜宁又不免多出几分悲叹来。
奔了一段路,逄枭便放缓了速度。
秦宜宁定睛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官道旁竟有一大群人,虽距离尚远,她也一眼就看到了为首之人是身着正红官服的秦槐远,其余人各个身着官服,因不相识而看不清脸面,却也能分辨得出,这群人中有大燕朝官员,也有大周朝的军兵。
秦宜宁的心里咯噔一跳,询问的看向逄枭。
逄枭却已放开她的缰绳,带着虎子与两名精虎卫策马上前而去。
秦宜宁自然放慢了马蹄,与冰糖远远地停了下来。
冰糖也有些错愕,低声道:“姑娘,他们这是……”
“怕是来送别的。今日应该是王爷启程之日。”秦宜宁神色之中难掩复杂,幽幽轻叹了一声,心中竟说不出的怅然。
这个人诓她出来,怕也是想再见一面。
只是有了方才的欢乐和畅快,忽然之间却要面临别离,秦宜宁的心里竟说不出的酸楚,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眼中竟然有了泪意。
真是不妙。
她与他又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难过?
秦槐远这厢见逄枭一行后头竟还跟着自家女儿,且秦宜宁和冰糖骑着的马都格外神骏,与大燕的马相比都要高大一些,便知这应该是逄枭送的,今日他们出来想必也是逄枭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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