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您家老封君能吃得惯这种野菜汤吗?”倪秀才有些担忧。
“如今已经没有粮了,也只能吃这个了。”秦宜宁的一张小脸瘦的还没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一双杏眼却显得更大更明亮了。
倪秀才看了眼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默默垂泪的八小姐和秦慧宁,不由得叹了口气。
同样都是秦家的女儿,八小姐和秦慧宁却吃不得苦,一双三寸金莲也不能出去挖野菜,更不能捕猎,要他们做一些浆洗和做饭的活,他们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根本就是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这段日子,秦家带上山来的那些仆从已经是各顾各的了。大多数的活,就落在了二老爷、三老爷、秦宇和秦寒这些男人身上,其次便是秦宜宁和她身边三个忠心耿耿的婢女最能吃苦。
起初山上还有存粮,钟大掌柜上山之前也着意准备了许多。可再多粮也掌不住人多消耗大,且长期得不到补给。
现如今,莫说是十两银子一斤的米,就算出一百两银子一斤来买,怕也买不到了。
灾民日渐增多之后,打猎、挖野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占领了这座山还且好些,城中的百姓将草根都挖光了,树皮也都吃光了,起先还常有误食毒草中毒而死的,到现在,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就已分不清人到底是怎么死了。
每到灾荒,最先死去的总是老人和孩子。
山上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谁不希望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或者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
粮食是秦宜宁的银子买的,她有绝对的话事权。
有人私下里有了歹念,但周围的人大多都对秦宜宁感恩戴德,他们若不想被千夫所指,也只能压抑着。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秦宜宁并没将粮食全留给秦家人,也没有放弃老人和孩子,在存粮渐少之后,健康的成年人便开始主要以野菜和猎物果腹。
秦家这么多的人,除了老太君之外,每个人都学着如何劳作,余下的粮食都给了年纪大了的老太君和怀着身孕的寒二奶奶吃。
二十天前,当秦宜宁捧着一碗可以照得出人影儿的稀粥想喝一口时,看着旁边饿的瘦皮猴子一般的李狗剩,看着孩子睁大的水濛濛的黑眼睛,看着这些孩子再也没了去采野花送给她的活力,那粥她就如何都咽不下去了。
从那天开始,秦宜宁就再没有吃过一口粮食。
冰糖看的着急,与九姑娘、陆德含和倪秀才等人说了秦宜宁才刚受伤的情况。
“前些日秦府遭难,没了一大批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我们姑娘受了重伤,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但因失血过多着实亏损了底子,还没等好利索就上山来了,我是可以给她吃药,可是光吃药,这么挨饿也不成啊,亏损的气血补不上,恐怕于寿数无益。”
别看冰糖年纪小,可她医术卓绝,又是唐家的后人,这山上哪一个头疼脑热不经过她的手?是以山上所有的人,对冰糖都很敬重。
听冰糖这么说,他们也都着了急,猎到一些野物或者采到一些甜味的野果,都会先分给秦宜宁。
倪秀才今年七十二岁,今天之前是能每天分到一块杂面饼子的,他也分出一半来给了秦宜宁,秦宜宁拒绝不用,倪秀才才将那一半饼子分给了其他的小孩子。
今天起,老人和孩子也断粮了。山上的野味抓的差不多了,干旱天,久不下雨,野菜生长的也缓慢,下一步,他们就真的该扒树皮吃了。
秦宜宁见汤差不多了,便给倪秀才先盛了一碗,
又给八小姐和秦慧宁各端了一碗。
八小姐感激的对秦宜宁笑了笑。
秦慧宁则是低垂着头面无表情,想来是饿的没力气笑了。
秦宜宁也不在意,又叫了冰糖、寄云和秋露帮忙,将野菜汤盛好了送上楼去。
谁知秋老虎横行的天,平日都不关的楼道门,今日却被关上了,还被人在里面上了闩。
冰糖去敲门,不多时,就见门被拉开了一道缝,开门的人是秦嬷嬷。
“四姑娘。”秦嬷嬷脸上有些尴尬。
秦宜宁笑着道:“菜汤好了。出去打猎的人还没回来,先吃些汤垫垫肚子吧。”
秦嬷嬷就笑着点头,却没有让秦宜宁进来的意思,伸手来接她手中的陶碗。
秦宜宁怀疑的看她,再看她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迹和白色的绒毛,心里就是一跳。一把推开了房门,呼吸间立即被炖肉的香味充斥了。
“秦嬷嬷,打猎的人还没回来,你们怎么还在屋里藏了肉?”
秦嬷嬷垂头,讷讷不言。
冰糖和寄云、秋露也都进门来,秦嬷嬷就焦急的将门关上了。
秦宜宁快步走向里头,发现这一路上窗子都是关着的,不由得冷笑:“大热天的,你们也不嫌热。”
来到老太君的房门前一把推开。
“咣当”一声响,将屋里的老太君和寒二奶奶吓了一跳。
两人这时正一人抓着一根小小的兔子腿啃的开怀,他们的面前是一口砂锅,里头的汤汁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墙角的恭桶边还有散落的血迹,雪白的兔子毛皮被扒下来丢在地上,那个曾经逄枭亲手系在二白脖子上的梅花形络子,如今被鲜血浸染。
秦宜宁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你们,你们吃了我的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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