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启天对逄枭多年来的了解,他是个极为爱面子的人,就算有撒泼打滚的时候,也一定是公然站在正义的一方,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下话柄的。
可如今逄枭在明知道国库空虚内帑银钱告罄的情况下,竟在大朝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出这样问题,这无疑是当众甩了他一巴掌!
这分明是毫不掩饰的羞辱,将他暗地里的那些心思揭到明面上给所有人看!
他怎么敢!
若是换个其他人,即便是明知道国库银钱不足,内帑无力支付赈灾的钱粮,为了保全圣上的颜面也会私下里找他商量,更有可能为了不触怒天威而自己去想办法。
怎么到了逄枭这里就完全变了个样?
他分明是已不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中了!
李启天沉默之时,满朝文武均屏息,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在这个时候被李启天注意到当了出头鸟。
大家都在心里暗自责怪逄枭鲁莽,为何要当面说出这样话来,给天子难堪,难道大家能讨到什么好处?
逄枭却仿佛丝毫没注意到众人的神色有异,见李启天没言语,就自动将之理解成了没听清。
逄枭便大大方方拱手行礼,又问了一遍:“圣上为赈灾预备了多少钱粮?臣是否要去户部领取?还是与皇庄管事的内监联系询问赈灾所携带钱粮事宜?”
李启天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许久才缓缓吐出,换上了一张笑脸:“你放心,朕已将只预备妥当了。”
预备妥当?拿什么预备的?
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启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逄枭心中也有怀疑,面上却丝毫不疑,笑着行礼:“圣上英明。”
李启天眯起眼,笑了笑朗声道:“南方事情紧急,虽然你还病着,可到底天下百姓要紧,朕给你一日的时间准备,后日一早便启程吧。”
逄枭点头,认真的道:“圣上,臣知道南方百姓的疾苦,臣如今家里只有个王妃,也没有其他人了,用不着去道别,更没什么能准备的,臣可以立即就出发!还请圣上理解臣的急切心情。”
逄枭此言,引得他身周的勋贵和那些崇拜他的武将们连连感慨,纷纷道:“王爷果真一心为国。”
“王爷是真英雄,卑职服气了!”
……
李启天端坐御阶之上,垂眸看着下头那一群将逄枭捧在当中的人,气的脸色涨红,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逄枭未免太会作戏,难道他会看不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分明是笃定了他拿不出赈灾的物资,想让他出丑才会如此。
可最让人愤怒又憋屈的,是李启天的确拿不出赈灾的钱粮。
如果答应逄枭立即启程,眼下拿不出钱粮该如何?
可若是给自己留了一阵子去准备却照旧拿不出前两来,到时候又要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李启天此时深刻的感觉到,逄枭真真是他的克星,只要一遇上了他,他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李启天有那么一瞬真想直接点头,让逄枭快快滚出去算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身为帝王,不准备钱粮却让臣子去赈灾,这会让多少人背后议论君王不仁。
就算是意思意思,也要给逄枭带上几车粮食的。
反正到时谁也不会知道马车上都放了什么东西。到时不够用的,他说不定还能够趁此机会抓逄枭一个赈灾不力的罪名。
思及此处,李启天面色温和的点头道:“你说的是,朕的确已经预备好了。何况即便是你只有一个家眷,自身伤势也还未痊愈,朕又不是暴君,难道会不准你休息和准备一番再上路?便后日启程吧!”
李启天的话说的满含敲打之意,先是提起他身上的伤,就是希望不要忘记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身为天子,对待逄枭莫说是打板子,就是现在他立即吩咐人将逄枭压下去打入天牢,逄枭又能如何反抗?
敲打之后又说“上路”二字,明摆着是在讽刺。
众人将此话听的分明,一个个都低着头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插言半句,即便有一些逄枭死忠的拥趸,心里已经气的快要炸了,面上也不敢做出丝毫不满的表情。
这可是大朝会,四周都有圣上的内臣和眼线,又有内监在仔细记录百官的一言一行,他们谁敢撇一下嘴,怕是就要有掉脑袋的危险!
在一片静谧之中,逄枭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洪亮,“是,圣上乃是英明仁慈的君王,臣能效忠圣上,实乃三生有幸!圣上为苍生考虑,也着实是百姓的福分!”
一句歌功颂德的话就这样自然的说出口,偏生史官记录下来逐个字去挑都挑不出问题,可放在这个时候去说,却是满满的讽刺。
李启天恼怒非常,脸都涨红了,可偏生面对这样的歌功颂德又不能发作,难道他能否认逄枭对他的赞美?
“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了。”李启天语气僵硬的结束了话题。
接下来的朝会上,众臣子似乎明白李启天正是气不顺的时候,是以大家没有一个敢触圣上逆鳞的,即便是有那种什么地方又闹了民乱,什么地方又饿死了多少百姓这样要紧的事,斟酌一番之后也不敢这会子再上禀了。
朝会之后,逄枭乘轿子回府。
在奉天殿上一直忍耐的表情,在青呢轿帘落下时候一下就变了模样。
逄枭侧身坐,龇牙咧嘴的无声深呼吸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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