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来时候,已至晌午,太阳升到了正中,散发着明媚阳光,太湖居已经恢复宁静,。
乍一从画肪出来,踏上小亭,方雪晴便迎了过来。
她的身后跟着八女,前头四人,乃是四个领班,春夏秋冬四娘,她们身后各跟一人,俱是容颜秀美,气质不俗,眉间带着灵慧之气。
“公子!”方雪晴迎上前,裣衽为礼,脆声叫道。
萧月生扫一眼,见她明眸带着一丝红意,似是刚刚哭过,不敢与自己对视,便猜到大概。
他轻轻一笑,扫一眼周围:“雪晴,她们可都已经离开了?”
“公子……”方雪晴低下头,默然不语。
“见过公子!”春夏秋冬四娘与身后四女纷纷见礼,声音柔美,闻之心神一荡,销魂蚀骨。
萧月生摆摆手:“诸位姑娘是选择留下了?……不必多礼,日后便是一家人了。”
方雪晴低着头,咬了咬牙,轻声禀报,声如蚊蝇:“公子,只有九个人留下来……”
萧月生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好,甚好!”
“公子……?”方雪晴抬起头,明眸湿润,以为他生气了,是说反话,正在讽刺人呢。
“雪晴,你呀,还是太嫩呐!”萧月生摇头笑了笑,转头望向秋娘,笑道:“秋娘,你说,有九个人留下来,是不是好得很?”
秋娘身材饱满,如熟透了的水蜜桃,眉眼温柔如水,轻轻点头:“公子爷说得正是,。”
方雪晴明眸睁大,看了看秋娘,又看了看萧月生,明眸一片迷茫,实在难以领会。
萧月生摇头,笑了笑:“雪晴,人心隔肚皮,需得提防,仅是你一面之辞,她们如何会留下来冒险,……再者,她们在醉红楼生活,个个都疲倦不堪,如今有了钱,可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享受余生,岂不是妙事,何苦跟着我,担惊受怕?……醉红楼的主人定要找来的!”
萧月生伸手,拍拍她肩膀:“雪晴,你应替她们高兴才,不要愁眉苦脸的!”
“可是……”方雪晴迟疑。
救了她们,又每人赔上一百两银子,她们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她想来委实不甘心。
“好啦,人各有志,莫要强求。”萧月生拍一下她肩膀,迈开步子,进了大厅。
大厅里仍有一人,静静站着,明眸澄蓝如碧空,神情娴静温柔,如雨后荷花一样脱俗的气质,正是林雨荷。
萧月生坐下来,笑道:“雨荷,雪晴,你们都坐罢!”
十女坐下,萧月生扫了一眼,心中暗叹,没想到留下这么多的人,本以为三四个人而已。
如此一来,反而是个麻烦,这么多的人,留在身边也没什么事,自己其实只需一人伺候足矣。
沉吟片刻,他抬头道:“你们留下来,日后便是一家人,咱们暂且住这里,各自做什么,你们自己商量罢。”
他笑了笑:“呆在这里,闲来无事,你们也练练功夫,有自保之力,免得受人欺负,。”
“多谢公子!”诸女纷纷站起,跪倒在地,露出感激神色。
萧月生摆摆手:“好了,不必太多礼,去忙罢!”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大厅,来到一间水榭里。
这间水榭最靠近南边,屋里敞亮,以石板铺的地,雪白光滑的石板呈玉色,映得屋里更亮。
屋子中间一个黑乎乎的丹炉,稳稳立着。
此丹炉一人来高,两人合抱粗,三足圆身,身上雕着螭龙,栩栩如生,似出自大师手笔。
乍打开水榭的门,一股草药气味便扑涌出来,迎面冲入鼻中,气味极强烈,有些呛人。
这些草药成份十足,气味亦足,比平常药店里摆着的草药更加纯正,年份也高,是他高价收来。
屋子的西边墙壁立着一个大柜子,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是一个一个的小抽屉,却是装中药的。
抽屉外面没有贴纸条,空白一片,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每个小抽屉里的药材,他已经烙印入海,想忘也忘不掉。
他关上水榭的门,径直来到柜子前,左手一引,丹炉上的盖子飘起来,轻轻落到地上,右手拉开数个抽屉,每个抽屉里抓一把,轻轻一抛,把药材扔到了丹炉中。
一会儿功夫,共抓了二十几种药材,然后一推,黑乎乎的炉盖飞起来,稳稳盖到丹炉上。
他坐到丹炉前,开始生火,然后观察火候。
中午时分,他吃过了饭,然后坐到丹炉前,跏趺而坐,双手缓缓按上丹炉,一动不动,。
约有一刻钟功夫,他脸色苍白,缓缓撤开双掌,在胸前比划几个姿势,然后慢慢落到丹田处,一动不动,凝神调息。
刚才那一刻钟,他比经过一次大战更累,周身疲惫,困倦欲睡,强大元神发挥威力,支撑着他的精神。
他正在炼丹,与常人不同,用的乃是先天之气,他丹田之中本就微乎其微,这一下子,又将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先天之气用尽。
这先天之气不比内力。
内力可用北冥神功吸纳,又有北冥神功本身练化,又有易筋经这等绝学相助,纯之又纯,内力增长并不愁。
可这先天之气,却丝毫不能取巧,需得他下功夫,心神晋入杳杳冥冥,无思无念之境。
这与易筋经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在他看来,是脑波频率不同,无法同时兼修。
一分苦功,一分先天之气,这一回炼丹,又将它们用个精光。
照这个进度,想要将丹田蓄满,打开天地之桥,远之又远,遥不可及,怕是终生无望。
他慢慢松开双手,脸色沉重,隐隐露出焦灼,下定决心,不再炼丹了,还是自己的长生更重要!
这一回,却是逼不得已,她们的年纪,练武已经有些晚了,但若不练功,却是自己的拖累,没有办法,只能求速成的法门,可苦了自己!
他轻轻吁一口气,抬头望向丹炉,袖子一拂,炉盖“呼”的一下飞起来,顿时清香扑鼻。
他笑了笑,还好,这一炉丹炼成了,若是失败,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炼丹这活儿,并非只成功,不失败,而且,失败的机率极高,好在他元神强大,能够透过丹炉看到里面,能够及时调节火候,没有失败。
但有时候,他即使小心翼翼,也难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失败,只能仰天长叹,苦笑无奈。
他左手一招,一个巴掌大的瓶子飞了过来,拔开塞子之后右手又一招,一串莹白的珠子自丹炉中飞出,如一串珠子飞起来。
这一串珠子准确钻进瓷瓶中,约有三十余粒。
这满满一炉的药材,最终炼成的仅是三十余粒丹丸而已,个个雪白晶莹,如白玉打磨而成的珠子。
他将瓶塞一堵,屋内的清香仍旧不绝,沁人心脾,呼吸一口,周身的浊气顿消几分。
萧月生又调息了一个时辰,趁机修炼起易筋经,体内真气忽忽而动,如丝如缕,既快又轻,如变成了真的丝絮。
傍晚时分,他才出了水榭,将瓷瓶抛给迎上来的方雪晴:“这是玄阴丹,每人四丸,每个月服一丸!”
方雪晴忙问:“公子,这是做什么的?”
她纯粹是好奇,没有怀疑之意。
萧月生笑了笑:“滋阴气,壮元气,练功时事半功倍,……但千万不可多服,否则就成了毒药!”
“是,多谢公子!”方雪晴娇声应道,忙将瓷瓶收回高耸的怀里,跟在他身后道:“公子,要不是开晚膳?”
萧月生缓缓点头:“嗯,吃饭,让她们一起来,!”
“是!”方雪晴娇应一声,袅袅而去,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观之怦然心动,无一不美。
萧月生坐到大厅里,摇头微笑起来。
大厅里已经换了模样,气氛为之一变,像是新的屋子。
轩案上摆两只花瓶,瓶里有茶花,幽香阵阵。
这是原本就有的,但这一回花瓶变成了两只,茶花更加娇艳动人,而且,周围的布置也发生变化。
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位置一变,整个大厅顿时焕然一新,一踏入厅中,温馨之感扑面而来,生出家的温暖之感。
萧月生摇头微笑,这些女子个个兰心惠质,果然不俗,自己仍是一介武夫,什么也不懂的,这些雅趣更是不如。
他打量着厅里的摆设,心中喜悦,收留她们果然是好事,虽然有些麻烦,却更是有趣。
他坐在当中椅子上,很快八女过来参拜,萧月生摆摆手,让她们让起来说话,不必客气。
诸女站起来,齐齐望着他,明眸如水,幽香阵阵,是她们的体香,香气各不相同,却皆动人心魄。
春夏秋冬四娘之外,另四人皆是醉红楼三楼的女子,卖艺不卖身,更是醉红楼精心培养的台柱,虽不如方雪晴,却相差不远。
她们自幼开始,每天沐浴过后,要涂抹一种独特的花精,揉遍全身,完全吸收,日久天长,身体自然强健,带着幽香,虽不强烈,却极动人,让人无法拒绝。
“公子,咱们是这般安排的。”秋娘站起来,眉眼间的温柔倾泻而来,娇声说道,。
萧月生点头,露出倾听之态:“说来听听。”
秋娘轻轻一笑,百媚横生:“雪晴妹妹贴身伺候,咱们分成四组,轮流负责公子起居,我与春娘夏娘与冬娘各领一人,……公子意下如何?”
“嗯,甚好,就这么办罢。”萧月生点头,摆摆手:“你们自己做主便是,我不管这些事,……好了,吃饭!”
“是!”秋娘盈盈应道。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开始时,九女不同意,觉得尊卑有别,不能混为一谈。
萧月生断然止住,让她们听话便是,太湖居不必讲那么多的规矩,随意行事便是。
吃过晚饭,秋娘小心提出,要不要表演一段儿歌舞助兴,萧月生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她们四女乃是醉红楼花魁中的花魁,琴棋书画歌舞莫不精擅,更胜方雪晴她们一筹。
只是平常做了领班,并不会展示,却不曾放下。
此时,她们曲意奉迎,自然使劲浑身的解数,但见她们各自手持木剑,舞蹈刚劲健朗,宛如铁血男儿。
方雪晴也在其中,双眼看不见的林雨荷抚琴,琴声铮铮,金戈铁马,杀伐之音充塞,如决战于沙场之上。
春夏秋冬四娘与方雪晴一起揣摩萧月生的性情,没有跳那些诱人的舞蹈,而是剑舞。
萧月生看她们的木剑,心中微笑,知道她们用心了,白天时候新削制成的木剑。
他正欣赏得入神,忽然眉头一皱,却是有人来了,!
“咯咯,真是好享受呀!”一阵咯咯笑声传来,似是远在云端,又似是近在眼前。
这道声音悦耳动听,语气却带着嘲讽。
萧月生嘴角一翘,露出一丝笑意,暗忖终于沉不住气,还是找上门来了,好得很!
他站起身来,扬声笑道:“原来是李前辈到了,快快有请!”
大厅中白影一晃,如随着一阵风进来,两道白影站在大厅门口,看了一眼正在剑舞的诸女。
李秋水眸子一扫,身子轻颤,笑个不停:“咯咯,你还真是会享受呀,小子!”
萧月生抚了抚鼻梁,摆摆手:“见笑了,……李前辈趁夜而来,可有什么见教?”
见他摆手,诸女动作一顿,随即轻飘飘的退下去,无声无息,脚步轻盈,动作曼妙,带着韵律感,犹在舞蹈一般。
李秋水迈步上前,来到萧月生右首的椅子上坐下,王语嫣轻轻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看也不看萧月生,只是盯着退下去的诸女看。
李秋水轻笑一声:“萧小子,你本事不小,从何处寻来这些女子?个个身手不凡呐!”
萧月生抚了抚鼻梁,苦笑一声,以为她在暗讽。
却不知,李秋水却是真心赞叹,如此水准的舞蹈,便是皇家的舞女们也不过如此。
“李前辈来此,是为了她们?”萧月生笑问。
李秋水点头:“我今天听到下人禀报,说你一夜间变出了数十个美人儿来,今天晚上又只剩下这几个,真是让人好奇,!”
萧月生苦笑一声,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是我碰到一桩麻烦事,不能不带她们过来。”
“哦——?……说来听听!”李秋水精神一振,身子前倾,白绸上面的眸子透出好奇。
“不知李前辈可听说过扬州的醉红楼?”萧月生问。
“醉红楼……”李秋水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常在这里,哪里晓得?!……语嫣,你可知晓?”
王语嫣摇头,默然不语。
萧月生笑道:“醉红楼乃扬州第一大青楼,我不喜欢幕后老板,索性抄了他的醉红楼,把所有的女子都带走。”
“你可真是坏透了!”李秋水笑了起来,笑道:“你把那些女子都打发掉了,为何还留了几个?”
萧月生笑道:“我一个大男人,自己做饭洗衣,委实不方便,便索性留了几个。”
“嗯,你做得对!”李秋水点头,瞥一眼身后,随即轻笑:“轻歌曼舞,委实好享受!”
萧月生抚了抚鼻梁,摇头苦笑。
李秋水轻笑一下,又瞥一眼王语嫣:“既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就走啦!”
“前辈刚来,何必急着走?”萧月生笑道。
他忽然一皱眉,望向大厅外,收回目光,摇头苦笑:“李前辈,又有热闹可看了!”
李秋水见他异状,猜得是有人过来了,忙道:“是不是我师姐?!”
萧月生摇头,笑了笑:“童姥若来,也定是光明正大,绝不至于晚上来此,是不是?”
李秋水轻哼一声,神情却是放松下来,笑道:“果然有人来了,来人还不少呢,!”
萧月生苦笑一声,抱了抱拳:“待会儿动手,还望前辈照顾一下我那些侍女!”
李秋水明眸一转,笑着点头:“放心罢,我看着呢。”
萧月生看了她一眼,看她笑得古怪,反而更不放心了,沉吟片刻,只能自己小心了。
他扬声道:“雪晴!”
方雪晴轻飘飘过来,如一阵风拂过水面,柔美动人,一下来到萧月生近前:“公子。”
“你去让她们上三楼。”萧月生淡淡道。
方雪晴一看他脸色,见他目光清光流转,不喜不怒,心中一惊,忙点头,轻盈的退了出去。
李秋水打量着她,又看了看王语嫣,皱了皱黛眉,这个侍女的姿色极高,竟有与语嫣平分秋色之水准。
如此美女,留在他身边,怕是会乐不思蜀,真的放弃了语嫣呢!她暗自思忖,有些着急。
片刻过后,诸女进来,纷纷上了楼,大厅内恢复了宁静。
李秋水笑道:“这帮家伙究竟是谁呀?”
“若是所料不差,是醉红楼的人。”萧月生笑了笑。
李秋水挑了挑眉毛,笑了一声,哼道:“他们来得倒快,看来你惹的不是善茬啊!”
萧月生笑了笑,沉吟片刻,眼中清光一闪,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王语嫣一见,心中一惊,知他动了杀机,。
萧月生心中确实动了杀机,查到自己的住处,并没什么难的,只是一旦知道了自己的住处,时常过来骚扰,却是大麻烦,需得行雷霆手段震慑之,才能安宁下来。
想到此,他冷笑一声:“李前辈,咱们出去罢!”
“好,出去瞧瞧!”李秋水点头,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出了大厅,来到最北的小亭中。
王语嫣欲言又止,想劝萧月生几句,但萧月生对她视而不见,仿佛透明一般,令她极恼怒,知道即使说了也没用。
来到小亭,经过一路上挣扎,她抬起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萧……萧观澜,你不要杀人了。”
萧月生转头看她一眼,摇头微笑。
“把他们赶走便是了……”王语嫣低声劝道。
她从前看人杀来杀去,并不心软,觉得他们练武之人,已有死在别人手上的觉悟,最晚如此。
但自见过萧月生杀人,看到死在他手下的人的不甘与无助,勾起她心底的弦,同情心大起,一发而不可收。
萧月生对李秋水笑了笑:“李前辈,你意下如何?”
李秋水摇头,看一眼王语嫣,笑而不言。
萧月生摇摇头,不再多说,却看也不看王语嫣,似乎没有这个人,看不到这个人。
很快,黑暗中涌来一艘大船,船上一片漆黑,无声无息,唯有劈开水面的声音。
萧月生微眯眼睛,看清了船上的情形,共有十四五人,老者四五,壮年十余,默然不语,精神饱满,整艘船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船靠近,停下来,距离小亭数米远,自船上飞出四人,一身黑衣,轻飘飘落到小亭中。
萧月生负手而立,淡淡看着这四人。
这四人俱是壮年,两个身形魁梧,一个中等,一个削瘦,高矮亦不同,双眼都精芒闪烁,仿佛灯笼一般。
削瘦汉子瓜子脸,双眼狭长,透着冰冷的目光,阴鸷森森,被他盯上,不由身子森冷。
他站在小亭中,冷冷道:“你便是萧观澜?!”
萧月生点头,淡淡看他一眼,眸子里清光闪烁,语气轻淡:“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你既是萧观澜,那便受死罢!”中年汉子冷笑,眼中精芒一闪,宛如冷电迸射。
他扬声喝道:“点子在此!”
大船上顿时飞起数道身影,十余人分别围住小亭,有的占在亭外回廊上,有的站在亭则,隐隐封锁。
萧月生摇摇头,叹了口气,眼中清光闪烁,慢慢隐去。
刚才用太清玉霞紫映观上经看明白,他们来此,奉的命是“杀无赦”,萧观澜,还有那些逃出醉红楼的女人们,一个不留。
王语嫣见他脸上露出悲悯神色,心中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劝说无效,他是决心开杀戒了。
但见萧月生身形一晃,倏的消失,一人随之飞起,“扑通”一声掉进湖水里,再也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