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原本比较安静,就算有说话的也是压低声音交谈,而小周的嗓子虽然发了炎,但那高八度的音量在办公区域里显得十分突兀和刺耳。开始我以为有什么严重的大事,可越听越不对劲,无非就是有个快递没给小周打电话,而是放在楼下的前台。
小周说:“就算我不在公司,你们也不能把快递放在大厦一楼前台就走吧,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昨天就能查到了,为什么昨天不给我送来?什么下大雨路滑,那都是借口,路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花了快递费,就是下水果刀,你们也得按时送……什么?我是不急着用,但这个快件和我急不急用没关系,这是工作态度问题,知道吗?”
公司里很多人都伸长脖子朝小周的方向看去,表情各异,有疑惑,有惊讶,有微笑,有厌恶,有无奈,也有幸灾乐祸的。在我的座位对面坐着两人,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有机玻璃板,但他俩的交谈仍然让我听得很清楚。这两人并没有避讳我,可能觉得我是新来的,我努力竖起耳朵偷听,那两人说道:
“得,又开始骂人了,这次你猜有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
“绝对不止,我说半小时,赌一百块钱的。”
“我可不跟你赌,万一有呢。不过我也是服了,她那嗓子都发炎两个多月了,这样都不能阻止她骂人,而且还骂得这么起劲。”
“也许这就叫毅力吧。”
听着两人的议论,我也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半多。就这样,小周一直在电话里痛斥对方,十几分钟过去了,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而内容没什么新意,翻来覆去都是那点儿事:“我都说过了,我不急用这个件,但你们不能随便扔个地方就走。这次只是一双拖鞋,下次要是寄钻戒,你们随便扔哪儿,被别人给冒领走了,几万块你们能赔吗?什么,谁说钻戒不能寄快递,我上次还寄过金项链呢……”
我一边听着,一边奇怪这个小周看起来漂亮娇小,为什么脾气这么臭,骂起人来简直要人老命。说实话连我都坐不住了,虽然没人知道我和小周认识,但下意识地觉得尴尬,真想走过去把她的嘴堵上。公司里偶尔有人进出,或接水或上厕所,都是边走边转头看着小周,脸上露出微笑,像看戏似的。
这时有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手里拿着水杯,应该是去饮水机处接水喝。她已经走出几米,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在看清楚我面貌的时候,那女孩表情有异,眼睛里有几分疑惑的神色,我抬头看着她,她连忙转身出去。我心想,难道无名女孩就是她?
那边小周持续骂了半个小时,有几名公司女同事边吃薯片边笑着听她骂,似乎在看电影下饭。直到小周的声音忽然停住,她看了看手机,不再骂人,此时已经是五点十五分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我对面那人低声说:“幸亏没和你赌,不然又得输一百。”
旁边那人低声回答:“你知道为什么她不骂了吗?因为手机没电了。”果然,小周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电,拿起一瓶止咳糖浆喝起来。
过了几分钟,一名年轻男孩手里拿着文件来到小周面前,交谈了几句,小周生气地说:“这个表格的格式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能用细线,要用粗线!”
那男孩看上去最多二十二三岁,心虚地说:“就这一个表格忘了加粗,别的都是粗线,行不行?”
“当然不行,你说行就行,你是老板啊?”小周不客气地说,“你这么做表格,万一打印出来看不清,老板扣我工资,你能赔给我吗……”那男孩不敢反驳,只好站着让小周训斥,表情很痛苦。
我对面那人又低声笑起来:“又轮到小马倒霉了。”
他旁边的那人说:“还好五点半下班,她最多也就是骂个十五分钟。”
之前那人说:“石经理真是,也不去管管手下的兵。隔三岔五来这么一场骂戏,实在是看烦了。”
果然,小周训那男孩直到五点半,公司里的人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小周终于放过了那男孩,男孩像逃难似的回到座位,我也赶紧走出公司,到走廊里等着。小周出来后,我俩下楼出了大厦,在附近的一家烤鸭店吃饭。
刚领教过小周的脾气,我在面对她的时候也很不自然,生怕什么话没说对,惹得她再骂我一通。我拿出那两条佛牌给她看,再加上讲解,小周两只手分别拿着老谢的红眼拍婴,和方刚的19灵坤平,似乎得了选择恐惧症,怎么也拿不定主意。看了半天,她问我这条19灵坤平除了消灾避祸,还有什么功能。
我说还有转运、旺事业、增加人缘、旺桃花……刚说到这里,小周兴奋地说:“还能增人缘和旺桃花?太好了,那样我就能去三里屯认识韩国帅哥,成功嫁到韩国了!”我不屑地笑着说韩国有什么好的,她说:“你难道不看韩剧吗,韩国到处都是俊男美女,还有美食和风景,韩国的每个城市、每条街道都像电视剧的镜头一样,特别有感觉!”
我无语,心想韩剧的力量还真大,把中国女孩迷得都魔怔了。这时,我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打开看,是个陌生手机号码,内容是:“她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我抬眼看看小周,她还在纠结哪条佛牌的问题。我心里越来越明白,但仍然装糊涂:“不明白你的意思,发错人了吧?”
那号码回复:“你不傻,应该知道我是谁。小周就是我买阴物要整的那个人,请你不要帮她。”
我心里暗笑,回复:“她不知道是你干的,是你同事在qq群里发的广告。我是生意人,有钱不可能不赚,对不起。”
那号码回复:“我给你一千块钱。”
我说:“我能赚三千。”
那号码回复:“我给你两千。”这时小周问我,那条19灵的坤平牌最低多少钱,行的话她就要这个,我说我还搭了路费和时间,没法便宜,最低六千块钱。小周对我说:“虽然我不懂,但我问过别人,都说这个什么19灵坤平是好佛牌。六千块钱我可以出,但要告诉你,如果没有效果可不行,我会找你的!”
我最怕她说这句话,正在忐忑的时候,小周起身要去卫生间补妆,拎着皮包站起来,我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想法,就算不卖给她假牌,但谁知道那块坤平对小周是不是会肯定起效。可我要是把阴物给偷出来,不就万无一失了吗?于是就多了个心眼,让她把皮包放在座位上,我帮她看着。小周可能不太情愿,但我既然说出口,她也不太好意思坚持,那样显得不信任,犹豫了一下,就从皮包里拿出小包纸巾,将包放在座位上走向卫生间。
等她的身影刚拐进卫生间,我连忙起身,迅速拿过她座位上的皮包打开。之前那女孩跟我说,是把那块阴物银牌放在对方皮包的一个很隐蔽的夹层里。我翻了几个夹层,都没找到,紧张得我汗都下来了,生怕小周回来撞上。我用手在丝绸衬里摸来摸去,忽然摸到一个圆型硬物,原来在刚才我查看过的那个夹层的最内侧。我把那块银牌掏出来揣进口袋,刚把皮包的拉链拉好,余光看到小周从卫生间拐出来,已经看到我在干什么,她走路的速度慢下来,显然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