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坐在一堆简牍之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快步走进来的曹操,随即又收了回去,继续忙碌。他主管曹操大营里的情报工作,手下有多少细作,谁也不清楚,反正他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情报,花出去的钱也像流水似的,让主管后勤的任峻意见很大。
“谁写的奏疏?”
“郑札,武周也附议。”
曹操站在原处,发了好一会儿呆。郑札也就罢了,文采不错,但家世一般,也算是寒门,依附孙策也可以理解。武周却不同,他是沛国雅士,眼界很高。他怎么可能和孙策同流合污?武周在刺史府为官,常驻谯县,他多次拜访武周,武周可没给过他好脸色。
孙策用了什么手段,他不和世家对抗了?不久前他还收到消息,说孙策入平舆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许子将接连吐了两次血,可见冲突很严重,怎么一转眼风向就变了。武周居然为孙策写奏疏,为袁术请谥。
“还有,孙策收服了许褚和葛陂贼。”
戏志才从简牍中抽出一件扔了过来。曹操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又是一声苦笑。坐拥数千家、有游侠儿数百人的许褚也归降了孙策。作为谯县人,曹操当然听说过许褚的名字,他起兵的时候很想请许褚一起,不过考虑到自己在家乡的号召力,他最终没好意思说。现在许褚居然向孙策称臣了,又可惜了一员猛将。
曹操扼腕叹息。先有典韦,后有许褚,这都是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的勇士啊。尤其是许褚,他可是我的乡党,居然也成了孙策的部下,真是气死我了。
曹操坐了下来,将竹简还给戏志才。“志才,看这样子,孙策似乎已经掌握了豫州啊。”
“差不多吧,这不,他都开始举孝廉了。”戏志才笑道:“猜猜,他举的是谁。”
曹操摇摇头。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猜不出来。举孝廉是笼络人心的重要手段,二十万人才有一个名额,而且举不实还要受牵连,所以一般人宁可浪费这个机会也不肯轻易推举,得到举荐机会的人都会把举主当作故君,即使不接受推荐也要表示足够的谢意,否则会被人唾弃。
孙策用这个名额去笼络谁?
“子修。”
“谁?”
“令郎曹昂。”
曹操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用马鞭轻敲大腿的甲叶,发出啪啪的轻响。“孙策这是想干什么,想施恩于我?”
戏志才放下手中的笔和简牍。“主公,其实这很简单,就像他与沛郡士林和解一样,只是一时权宜之计。举孝廉不过是虚名,真正的人才根本不用举孝廉,而是付以重任。我颍川年轻一辈中的杜袭、赵俨便是如此,郭嘉也是如此。主公,孙策与你有相似之处,但他更擅长收罗人才。主公如果不努力,将来很难与他对敌。”
“我怎么能跟他比。”曹操叹息道:“我不久前还被他打得大败,只身而逃。”
“主公不必如此,他的麻烦不比你少。”戏志才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习惯性的扭脖子。他伏案阅读情报的时间太长,颈椎不好,时常有眩晕的症状,扭脖子还是曹操教他的养生法,但他很少有时间做。“刘备接受了袁绍的任命,要和他争豫州牧。下邳陈家也和袁绍结盟,派陈登出任庐江太守。陆康被赶走了,孙策现在腹背受敌。”
“刘备要做豫州牧?”曹操想了一会,摇摇头。“他虽然很勇猛,但他不是孙策的对手。孙策对付他这样的人最有把握了,之前的段煨等人不就这么着了他的道?陈登怎么样?出身好不一定有手段,陈瑀也是名士,不是一样被孙策打得身名狼藉,不战自溃。”
“是啊,现在还不清楚他们能不能击败孙策,但袁绍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要他们击败孙策,只是要他们拖住孙策而已。他正在准备与公孙瓒的决战,很快就能见分晓。击败了公孙瓒,他就会亲自南下,孙策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戏志才一手叉腰,一手用力拍着后脖颈。“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曹操不解的看着戏志才。“难道他这么想错了?”
“当然错了。”戏志才冷笑道:“孙策在南阳为了争夺土地,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在豫州却如此平静?他早就做好了放弃豫州的准备,所以不想与豫州人为敌。他的目的是荆州,经营南阳,夺取三关,都是他准备以荆州为根基的征兆。豫州无险可守,一旦袁绍大军南下,以他的实力,根本守不住,只能退回南阳,据险而守。”
曹操连连点头。他就是谯县人,知道兖州、豫州的地形,太清楚豫州的利弊了。这么一想,他突然一惊。“那豫州岂不是要成为战场?”
“没错,而且谯县很可能正当其冲。我担心袁绍会在巨野、芒砀一带受挫。那里水泽交错,向来就是盗贼隐身之处。孙策与黄巾关系匪浅,如果派一些精锐在那里往来游击,效彭越故事,袁绍的粮道会有麻烦。一旦战事不利,他只能加重对豫州百姓的盘剥。到了那时候,豫州世家就会念孙策的恩惠了。这才是孙策改弦更张,与豫州世家交好的原因。”
曹操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如果真如戏志才分析的这样,那孙策的目光也太远了,居然从现在开始就筹划与袁绍争夺中原,而袁绍此刻大概还没有正眼看孙策吧。
“此子……深谋远虑,非我所能及。”
“非也,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郭嘉为他谋划的结果。”戏志才摆摆手,示意曹操不要担心。“主公,荆州虽好,但称霸一方有余,争雄天下却不足。关中则不同,关中四塞,左揽并州,后靠凉州,有充足的战马供应,北上足以与袁绍争锋,出武关足以威胁南阳。唯一的遗憾是人口不足,粮食不能自给。如果能收流民在关中屯田,再伺机夺取益州,主公何愁霸业不成?”
曹操眯起了眼睛,沉吟了很久。“好是好,可惜关中不由我说了算啊。至于益州,刘焉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人。”
“刘焉的三个儿子就在天子身边为郎,主公还不与他们结交,奏请天子下诏,征刘焉勤王。”
曹操想了想,无声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志才说得有理。”他站起身,刚要走,又被戏志才拦住了。“听说黄门侍郎丁冲与你的夫人同族?”
“正是。”
“你和他通个气,助孙策一臂之力吧。”
曹操会心而笑。“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嘛,这个道理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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