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内,张辽率部在猗氏、解县一带游击,还去蒲坂走了一趟,袭击了一个征集粮草的队伍,斩杀数十人,劫走了不少粮草。
虽说斩获不多,影响却不小。张辽所领的这三百余骑都是真正的精锐,装备又明显高出中山军一大截,不论是个人战力还是战术配合,都不是河东世家的部曲能比,卫觊等人派兵围歼,苦于骑兵数量不足,人少了不是对手,人多了跟不上速度,陷于两难境地。几次接触下来,反倒是张辽追着他们打的时候更多一些,很多保持中立的河东大小家族看在眼里,自然有了想法,征集钱粮的难度陡增,卫觊亲自出面都碰了不少软钉子。
比起战场上的胜负,张辽对吴国新政的宣传作用更大。他不仅是嘴上说说,还给每一个借给他钱粮的人留下了字据,许诺不管到哪一年,只要河东并入吴国疆域,现在所借的钱都可以抵充赋税,绝不亏欠。这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很快传播开来,鲁肃的两份公告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县乡亭,被无数人讨论。尤其是那些没什么实力的普通百姓,对传说中的吴王仁道充满了期待,恨不得吴军立刻取胜,赶走刘备。刘备给了世家好处,却没给他们好处——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他们对这位刘皇叔没有一点好感。
卫觊见形势严峻,不得不连发几份急件,请刘备尽快想办法解决张辽。再让张辽四处游荡,河东的人心就散了。
刘备接到消息,又气又急。气的是王凌不识大体,消极怠战。如果他肯主动追击张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急的是伏击不成,反而失去了主动权。鲁肃背山立阵,如果他主动进攻,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距,这一战就没什么胜算了,两败俱伤势在难免,甚至可能被鲁肃击败。
刘备与司马懿、裴潜等人反复商量,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必须采取对策。
裴潜也觉得形势危急,河东有失守的可能。没有了河东,刘备还可以退守并州,但他们却将面临灭顶之灾。即使他们愿意跟着刘备去并州,而刘备也愿意带着他们,失去了田宅之后,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两个人还能坚持一下,拖家带口的肯定不行。
裴潜建议刘备派张飞或者张郃率领精锐骑兵去追击张辽,就算不能立刻击杀张辽,也不能让他如此轻松。王凌是并州人,河东的得失对他影响不大,他自然不会出力。张飞、张郃是刘备部将,他们明白河东得失的意义,会积极求战的。
刘备迟疑不决。张飞、张郃肯定会全力以赴,但能不能抓住张辽却不好说。张辽所领皆是精锐,又一人三马,速度很快,张飞、张郃兵力少了,无法围追堵截,兵力多了,又会影响对鲁肃主力的作战。
司马懿反复考虑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鲁肃滞留不前,却派张辽游击作战,很可能是发现了伏兵。如今张辽已经将消息送到安邑城中,鲁肃也知道吕蒙暂时没有危险,更不会急于进攻,在这里等已经没有意义,不如主动撤退,保存实力。
裴潜一听就急了。“往哪儿退?”
司马懿在地图上点了点。“中军退守闻喜,前锋驻安邑城北,看鲁肃如何应变,再做下一步决定。如果有可能,在安邑城北决战。”
裴潜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表示赞同。安邑城南平地多,城北山地多,占据山地作战,保持对安邑的威胁,鲁肃不能不有所顾忌,有可能会主动进攻,如此一来,刘备就可以占有地利。闻喜的情况与安邑类似,而且城北的山地更多更高,更利于防守,万一安邑战事不利,还可以退往闻喜再战。两地相距不过五十余里,接应也很方便。
对他来说,暂时放弃安邑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放弃闻喜就行。
司马懿紧接着又提了个建议:拜王凌为前将军,领河东太守。王凌之所以作战不积极,是因为他没有利益在河东,让他担任河东太守,河东的得失就和他有关了。
裴潜虽然不太愿意作战消极的王凌成为河东太守,但他也无可奈何。事实证明,河东军的兵力虽然不少,战斗力却不怎么样,之所以张辽来去自如,就是因为王凌不肯出力。要想击败鲁肃,除了靠刘备的中军,还要借助并州军,尤其是王凌所领的并州骑兵。
见军师和行军司马意见相同,刘备也没有再迟疑,随即下令撤军,并通知卫觊撤离盐池。刘备非常谨慎,让张飞、张郃各统五千骑兵断兵,掩护步卒主力撤退,如果有机会,还可以突袭鲁肃。
——
鲁肃没有追击。他和刘备保持距离,多派斥候,不给张飞、张郃突袭的机会,不紧不慢地跟到了安邑。
刘备无奈,只得撤了包围安邑的人马,退到安邑城北的山地,保持对安邑城的威胁,等待机会。
鲁肃与吕蒙见面,既没有夸吕蒙,也没有责备他,倒是对张辽赞不绝口,夸他任务完成得出色,堪当大任。吕蒙有些不爽,不过从孙策的安排来看,暂时也没有扩大战事规模的可能,而且此事又可能涉及到派系斗争,情况复杂,他只好息事宁人,咽了这口窝囊气。
吕小环与王异久别重逢,兴奋异常,拉着王异到一旁嘀嘀咕咕,有说有笑。她对王异的儿子也非常好奇,抱着小小的婴儿,她比上阵还紧张,一连问了王异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再过九个月,她也要做母亲了,却对如何带孩子一无所知,恨不得王异告诉她一切答案。
得知吕小环有了身孕,王异也是哭笑不得。有了身孕还行军作战,这吕小环倒是比以前更放得开了。看来先帝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吕小环如果回到长安,绝不会有今天。
寒喧过后,吕蒙提出了一个作战方案。这些天在安邑城中,他可没闲着,在赵昂的协助下整理了河东的地形,对接下来的战事做了一番推演,眼前这个局面便是其中之一。
刘备兵力多,但是战斗力相对较弱,选择有利地形以守代攻是顺理成章的选择。由安邑向北,至少有两片山地,如果强攻,伤亡必然不小,不如另寻他路。具体而言,就是两个办法:一是调水师参战,沿汾水上行,先取临汾,切断刘备退往并州的道路。一是招关中的凉州军参战,并联络白波军,弥补己方兵力不足的劣势。
在后路有可能被截断的情况下,刘备只能选择放弃安邑、闻喜,继续后撤,以固守临汾为目标。如此,河东大半入手,是战是守,都有足够的主动权。
鲁肃听完,不置可否,问辛毗及其他诸将的意见,包括赵昂在内。
辛毗抚着胡须,也没说话。他不赞同吕蒙的意见,但他知道吕蒙心里不舒服,如果当众反驳他的意见,很可能会激化矛盾。他打算私下里和吕蒙谈谈,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耽误了大好前程。
张辽、高顺等人也不说话。身为降将,他们不想参与鲁肃和吕蒙之间的矛盾。赵昂也差不多,盯着地图,佯作沉思,不发表任何意见。
见气氛尴尬,鲁肃和吕蒙都有些后悔。这时,一旁的吕小环拉着王异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鲁都督,诸位将军,能不能让我的军师说两句?”
高顺、张辽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吕小环这个提议好,既能打破僵局,又不用自己出头,王异是女子,就算说得不对,鲁肃、吕蒙都不至于和一个女子计较。
果然,鲁肃笑道:“王夫人,不,王军师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言,肃洗耳恭听。”
吕蒙也笑道:“都督有所不知,王军师虽是女子,却不让须眉。我听赵府君说,他之所以能守住安邑,就是拜王军师的奇计。”
王异连忙谦虚了几句。其实她是不想多嘴的,但吕小环却一心想她露两手,她推辞不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况且吴国不禁女子出仕,她也不甘心相夫教子,一辈子不出家门。有机会在这样的场合表现一点能力,将来也许会有机会。
“诚如诸位将军所言,我军兵力不足,可是这并非不能多,而是吴王爱民,不想增加百姓负担,征兵很容易,养兵却难。关中士家虽然大多出自凉州,艰苦耐战,但他们的训练不足,尤其是和吴军相比,差距实在太远。以前还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些天看吕将军麾下将士作战,我等深有体会。”
吕蒙咧着嘴笑了,难得的谦虚了几句。“夫人过奖了。我大吴精锐皆是如此,不值一提。”
王异笑笑,接着又说道:“况且关中军中有不少将校都是宗室,由他们统兵征战,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安抚使杨君之所以迟迟没有命他们渡河进击,或许就是有这样的担心。”
吕蒙顿时面红耳赤,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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