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时间,中山军发起冲锋十余次,伤亡两三千人,仅倒在阵地上回不来的就超过千人,却始终无法突破高顺的阵地。
损失太大,前军将领不敢再攻了。部曲是私兵,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伤亡太大会严重削弱自己的话语权,没有人愿意白白牺牲。他们将消息送到中军,请刘备做出指示,其实就是希望换人上阵消耗高顺的兵力和箭矢,让自己喘口气,以便有时间救治伤员,减少损失。
得知伤亡这么大,刘备、司马懿也很惊讶,命人叫来几个参战的军侯询问详情。军侯们打了败仗,有的还受了伤,心情很沮丧,颠三倒四的说不清当时的情况,刘备很上火,几乎要骂人。他一直没敢高估这些河东部曲,却没想到他们这么蠢,吃了亏都不知道为什么。
还好司马懿细心,反复询问,互相参照,最后拼凑出了真相。
高顺并不是简单的防守,而是防守反击,只是他将反击的范围控制在阵前五十步的距离内,利用地利和士卒精练的特点,形成了局部压倒性优势。限于地形,中山军每次只能派数百人,最多千人进行进攻,高顺却可以派出两到三倍的人进行防守,而且利用土岗的高度形成攻击,迫使突击的中山军将士不是成为岗上弓弩手的目标,就是面对岗下步卒的强力反击,难以兼顾,伤亡惨重。
在岗下安排步卒反击之外,高顺对细节把握得也极佳,几乎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又利用了河东部曲训练不足,没有真正的野战经验的劣势,进一步拉大了双方的差距。
得出这个结论,司马懿也很吃惊,不得不重新审视高顺这个对手。高顺也许没什么学问,但他的战场经验丰富,心思也缜密,不能以等闲武夫视之。
听完司马懿的分析,刘备也变了脸色,心中不安,又怀疑是不是司马懿书生气发作,受挫之后走向另一个极端,将高顺看得太厉害了。他考虑了半晌,决定亲自到前线,用自己的中军试一试。中军的装备和训练都远超普通士卒,战斗经验也丰富,绝非河东部曲可比。
考虑到蒋钦所部也是精锐,刘备选择了高顺负责的阵地。他相信,就算遇上陷阵营,他的中军也可以不落下风。
司马懿观察了实际地形后,对刚才的分析有了更直观的感受。他对刘备说,高顺有地利可用,弓弩手与刀盾手、长矛手互相配合,三十步以内有明显的优势,要想抵消这个优势,只能派足够多的兵力一起压上,一鼓作气,连续攻击,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箭矢。如果分批次攻击,等于送过去让他们杀,在箭矢消耗完之前基本没有成功的机会。双方兵力是四比一,而伤亡却达到了十比一以上,对己方非常不利。
刘备深以为然,下令调集更多的弓弩手,又集中了许多厚重的大盾,并调了两千中军步卒到前阵,准备强攻。又命右侧的将领停止进攻,组建防守阵地,以免蒋钦趁隙突击。
看到刘备中军的战旗出现在阵前,身后站着甲胄整齐的数千士卒,蒋钦立刻发出旗号,提醒高顺小心。他曾对高顺说过刘备与吴王的瓜葛,也说过刘备处处学吴王的事,但他担心高顺不够重视,吃了刘备的亏。兵力悬殊,又被对方重兵围困,士气非常重要,重大损失更不可承受。
高顺也看到了刘备的战旗,不敢大意,一边回复蒋钦,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三百步外的战旗,看着战旗下刘备和中军精锐的身影,嘴角挑起浅笑。才打了半天,刘备就亲自上阵,看来是真心着急,生怕安邑城里的鲁肃追出来,将他截在城外。
兵力相差这么多,刘备还这么紧张,他是真的怕了吴军,怕了吴王。可即使如此畏惧,他却还是不肯放弃,不肯俯首称臣,也算得一时枭雄。
看到刘备调集弓弩手,又准备大盾,高顺知道自己和部下即将面临一场恶战。有时候笨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当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压过来,就算有再好的武艺也不顶用,只能如野兽般互相撕咬,再精锐的士卒也很快会力竭,然后被杀死。
看来刘备虽然畏惧吴王和吴军,可是面对其他人时,他还是够狠的。他不去攻击蒋钦,集中兵力来攻击我,想必是把我当成了软柿子,要用的我首级祭旗。
高顺心中暗自冷笑,开始发布命令,调整战术,同时命令骑兵做好准备。变阵时,大量的将士转换位置,还有不少民伕夹杂其中,极易产生混乱,正是骑兵突击的好机会。他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刘备身边没有多少骑兵,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破绽,不用太可惜了。
刘备明明有万余骑兵,为什么身边只有两三百骑?高顺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但视线所及之内,他看不到更多的中山骑兵,即使有危险,他也要试一试。他只是关照骑兵将领不能恋战,也不要以刘备为目标,以免被缠住,一旦情况有变,立刻撤回来,避免无谓的伤亡。
如果张辽在就好了,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高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远处的阵地,命人摇旗击鼓,所有的战鼓都敲起来,把声势造得很大,以便掩饰骑兵出击时的马蹄声。
听到土岗上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刘备都有些紧张,担心高顺会抢先发起反击。他命令亲卫营提高警惕,密集防守,以免被骑兵突袭。高顺是吕布的部下,对骑兵的应用不会陌生。他居高临下,肯定也能看到自己身边骑兵数量不足,若是派骑兵突袭中军,他会很危险。
司马懿既兴奋,又紧张。第一次亲临战场,两三万人分布在方圆几百步之内,旌旗招展,战鼓雷鸣,传令兵来回奔驰,最近的人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这种感觉是坐在书斋里体会不到的。看着一队队的将士转换阵型,即将发起新的攻击,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
就在这时,他的坐骑突然不安起来,扬了扬脖子,又向后退了两步,马蹄刨得黄土飞扬。司马懿紧张起来,用力勒住缰绳,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安抚战马,却未能奏效,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刘备的战马也出现了异常,正在听一个刚赶到的传令兵汇报军情的刘备抬起头,看了一眼,突然厉声大喝。
“骑兵!”随即连声下令。“亲卫骑,亲卫骑,准备反击!”
听到骑兵两个字,司马懿心里咯噔一下。他很想踩着马镫站起来,以便看得更清楚一点,但他的坐骑正自不安,他的骑术也没好到那个程度,只能勉强坐稳,哪里敢站起来。况且他虽然比普通人高不少,可是眼前有好几面战旗随风摇摆,很难看到前面的情形。
就在司马懿着急的时候,刘备又喊了一句:“不好,他们冲着弓弩手去了。”
司马懿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跳如战鼓一般急促,血全涌上了头,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刘备几乎将所有的骑兵都留在了孤山,身边只有三百亲卫骑,是为了保护刘备本人的,没有余力迎战高顺的骑兵。没有骑兵迎战,仅凭步卒自己,除非有坚实的阵地,很难确保安全。
变阵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高顺抓住了这个机会。
转眼间,整个战场就乱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司马懿屏住了呼吸,踢马向前几步,回到刘备身后,正好看到一队骑兵的尾巴在山坡上一闪即没,他看不到那些骑兵,但他能看到马蹄踢起的滚滚烟尘,直冲云霄,径直穿过前阵,向正在移动的弓弩手们杀了过去。
前阵的步卒打算拦截,但骑兵的速度太快了,没等他们到位,骑兵已经从他们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几十个跑得快一些的步卒人单势孤,被战马撞倒,被长矛挑飞,被长刀砍倒,而山坡上的弓弩手又抓住了步卒们移动时出现的空挡,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间夹着几十架投石机投出的泥弹。这些泥弹都是用草袋装填黄土组成,砸在地上或盾牌上,轰然有声,草袋里面的黄土飞散,让人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
看着高顺骑兵和弓弩手的默契配合,司马懿叫苦不迭。刘备这次可能挑错了对手,高顺的部下或许不如吴军,却绝非弱旅,不仅比河东部曲强太多,就算和刘备率领的中山军主力相比也不逊色。
我们都被高顺骗了,我们的优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河东部曲缺乏训练和实战经验,面对普通对手还能以数量取胜,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和狡猾的对手,他们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成了累赘。围攻安邑这么久都没奏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河东怕是守不住了,河内可能也会失陷。司马懿黯然神伤,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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