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固有一死,或重于卡伦山,或轻于柳十三。
我觉得,我这辈子算是值了,死的时候还能拉上柳十三垫背,这就说明,我死的比他有价值。
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没死。
我非但没死,而且我「波澜壮阔」、「叱咤风云」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你说就说呗,动不动就夸自己干什么?还波澜壮阔,叱咤风云……」
「你懂什么?连卜爷都说了,我小巴蛇的一辈子,足够壮丽了。」
「天天卜爷卜爷,提到卜爷你就眉飞色舞,对我怎么不见你这般激情。」
「你连卜爷的醋都吃?我告诉你,你对我来说,那就是衣服,卜爷对我那就是手足,你说,谁更重要?」
「呵呵,我就知道,这衣服哪有手足重要啊。」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咱是蛇啊,哪有手足啊,可这皮囊不能没有啊。」
「死鬼!去你的……」
「父王,你就别打情骂俏了,继续说啊,你不是和柳十三坠入水底了吗?你怎么就没死呢?」
我本来也确实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竟睁开了眼睛。
水面已经平静了下来,暗绿色的天池水勉强透过一点熹微的光,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置身水底,早就该死了啊?
转头看,发现柳十三倒真的已经死了,而且,死去多时,尸体都被水泡的浮嚢肥肿。
我赶紧将自己的身体从死尸上摘解下来,就看见柳十三的尸体缓缓朝上百米高的水面上飘去。这娘们半张的嘴巴里,一颗暗红的丹珠自行弹出,方向正好相反,快速落了下来。
我想都没想,一个鱼跃扑上去,一口吞进了肚子。
自从柳十三逼着我吃了那么多小丹元之后,我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这是好东西,管他对自己有么有益处呢?总之没有坏处就行,见了就吞。
咽下了丹元,此时我才好好打量自己,全身金乌,鳞甲闪光,和乌梢蛇已经大有不同,那鳞甲的细密,更像是一条游鱼。身上也很有力量,特别是头上的癞子,黑中透红,恍若凤冠一般。
我暗暗猜测,自己之所以能侥幸不死,可能和吞噬海皇兽的华月珠有关。毕竟,蛇能游泳,却不能一直置身在水下,我和柳十三同归于尽,最终她死了我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于,华月珠在我的体内。而且,我被柳十三的毒牙咬中了一口,按理说,她的毒不同那些无名小卒,我该必死无疑才对,除非是有东西护佑住了我的经脉。
老天开眼,我小巴蛇开始走运了。
实际上,也是这时候我的野心才开始膨胀的。
原本我虽然也信誓旦旦,要走蛟飞升,还吹嘘自己未来必定飞天成龙,可那都是鉴于自己的乌梢身世,说出的愤慨之语,后来则是为了证明给鸣蛇看,而实际上在我内心里,对于未来却很是迷茫。但此时这华月珠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感觉到了一种野心有了依靠的感觉。
我开始不再幻想什么狗屁领地,我要将这海皇兽的华月珠占为己有。领地算什么?没有本事,送你的领地早晚也是别人的,可要是有了修为就大为不同了。只有自己的本事大了,才能护佑住自己的东西。
尽管后来我才知道,海皇兽的华月珠,在广大妖族、水族乃至鳞族的内丹中并不算什么,但那时候对我而言,却已经无比珍贵了。它能让我在水中无限遨游,永远躲避山君的追杀,这就已经足够让我亢奋了。
但,我才不想永远躲在天池之中呢。
我要想成就飞天之身,就得加速修行,如果躲在水下,那什么时候才能一鸣惊人?
卡伦山是山君的
地盘,以我现在的手段,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和他为敌,所以,我要想有更高的造化,就得突破他的桎梏,离开卡伦山,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去。
没错,我打定了主意,告别卡伦山。
柳十三的尸体浮上了水面许久,我等到天池水完全晦暗下来,才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
天池上的白眉蝮和乌梢蛇家族都撤走了,水面上柳十三的尸体已经开始快速腐烂,散发着一股冲鼻的恶臭。
「柳十三啊柳十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厌恶地对着尸体鄙夷了一句,悄然在水面上游弋着,朝西南方向潜伏。
卡伦山纵横三四百里,只有西南方向,距离长白山最近。那边还有更加凶恶的妖族和山君,是我出走的最佳方向。
我悄无声息地来到岸边,皎洁的月光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对手确实都已经离开了。
迟疑了片刻,我才上了岸。
既然你们都当我死了,那就等着老子有朝一日飞升成龙再来找你们算账吧。
我朝着远处的卡伦山主峰嘀咕了一句,飞也似地朝着山林深处疾驰而去。
哪料,刚冲出第一道林障,哗啦一下,四方林动,一大批乌梢蛇毫无征兆地突然杀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我见状,准备掉头往回走,只要进了天池,谁也奈何不了我,至于什么时候离开,我再做打算。
可等我一回头,却听见一声冷笑:「小巴,你还真活着,你这是要去哪啊?」
乌祖气势汹汹拦住了归途。
「小爷我不管去哪,你都管不着!」我故作镇定恐吓道:「乌祖,你我同族,你干嘛非要和我过不去呢?难不成你的本事还堪比柳十三?我连她都能杀死,弄死你又有何难?」
乌祖微微有些惧色,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冷声道:「不是我有意难为你,是山君下了命令,说你万一还活着,只会走这条路。他让我务必在这里守上一夜,哪怕是明天你再走,也和我无关,可今天不成,我不能因为你,触怒了山君啊。至于你能杀柳十三,我虽然不知缘由,但我知道,必和水下环境有关。如今在这林子里,有我族人数百,我就不信你一个两岁小蛇,还能杀出去。」
乌祖没有和柳十三一样自大,他嘴上轻视着我,但行动上却更加卑鄙和猥琐,趁着和我说话的时机,突然一马当先杀了过来。不单单他自己,乌梢蛇的几个族众前辈也蜂拥而上,显然他们是提前商量过的,就是要简单快速地杀死我。
此时和水中被围的时候,我心境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我一点都不慌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我素来知道,乌梢蛇家族就是乌合之众,当你展示出你的凶狠时,他们自然也就一哄而散了。
所以,我决定和乌祖展开肉搏,就算死,也不算寒碜。
一大一小两个乌黑的身体直接冲撞在了一起,乌祖为了造势,还动用了修为,老远一个内气外用,拔地而起,直接落在了我的身后,张口要奔我的要害颈下七寸。
被迫无奈,我只能一个翻身,肚皮朝上,呲牙迎战。
咔哧!
咔哧!
他咬中了我,我也咬中了他。
「小巴,你这样的,我一顿能吃八条,看看是你能吞下我,还是我能吞下你。」乌祖得意哼了一声,开始靠着颈腹的咬合和收缩力吞噬我。其他杀到跟前的乌梢蛇纷纷停下身,以见证这场一边倒的杀戮。
可乌祖的癫狂只持续了半分钟,他突然眼眶一红,嘴角流涎,身体快速地僵硬下去,张了张嘴,尖牙在我身体上挣开了,身
体也将我放了开……
「有毒……你怎么会有毒?」乌祖悲戚嘟囔了一声,死了。
所有的乌梢蛇都惊住了。
我自己也呆住了,我怎么会有毒呢?乌梢蛇是无毒的啊……难道说,是因为我吞噬了柳十三的丹元?那也不对啊,就算是柳十三自己,毒素都没这么强。看来,归根结底,还是海皇兽的华月珠催化了这一切……
「小巴有毒了,他咬死了乌祖!」
「小巴蛇成精了,他比柳十三还毒,快跑啊!」
乌梢蛇群中突然传来了彼此起伏的换喊声,它们自己恫吓自己,一条条黑蛇,潮水一般退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发呆……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