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灰暗的一天,赵禾手拂过点开看了很久的手机屏幕,那上面赫然是一张订婚的照片,俊男靓女站在一堆人中间,笑得极其耀眼。身后是红色蝴蝶结造型的翻糖蛋糕,还有刻意刻字的汽水瓶罐,外壳写着我们订婚啦!
言喻叙,恭喜啊!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酝酿了很久的泪珠,终究是摁灭了亮着的屏幕,手中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杯,一口气将杯子里橙蓝相间的饱含着酒精的液体灌入口中,冒着泡的汽体溢出在她嘴角顺势滑下和刚刚淌过的泪痕相互重迭。
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但心里那股疼痛的窒息感依旧没有落下,半醉半醒间,她扫码付了款。
冬日的初雪已然落下,赵禾将手中的围巾在脖子上缠绕了数圈,这才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朝外走去。棕色雪地靴前段垂挂着毛绒小球随着走动左右摇晃,牛筋底在堆积起的薄雪上印下脚印,又很快化为脏污的水流。
水泥地面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将白雪踩脏,又很快再覆上新的。
赵禾站定身子,让自己整个人笼罩在大雪下,伸手去触摸冰凉的棱状雪花,冰晶在手中不过存在了几分秒便融化成了水滴,顺着她的掌纹被袖口处的毛衣吸入。
她的暗恋终于结束了。
就如这场大雪,将所有的爱意掩埋深藏,哪怕被踩的遍体凌伤,仍有不停的冰雪覆盖。
她自嘲似的扯了扯红唇,刘海下圆亮的琥珀色大眼眨了眨,将眼角泪意逼回,脚步终于抬起,朝地铁站走去。
她下班时间是正常的五点半,往常一个小时的通勤时间,七点的时候她已经吃上了自己煮的泡面,或是租住的小区边上蛋糕店打折的特价面包。但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她在公司附近的酒吧足足坐了近五个小时,就因为下班等地铁时看到了他朋友圈的官宣。
他是她的星标好友,但她不是他的。
多讽刺啊,暗恋了八年的人,一直没敢开口说喜欢的人,终于在谈了四年恋爱后和爱人终成眷属,人生圆满了。
赵禾的手插在羽绒服外兜里,人还有些恍惚,许是酒精上头,她走的极慢。
人行道上很空荡,但路边居然还有一个老奶奶,手里拿着农村里才有的暖手炉,外观像是竹篮子,干瘪布满裂痕的双手覆在上方,身下是老头最爱用的折迭板凳。她面前摆放着一本看起来像笔记本的东西,也不吆喝,就静静坐在那,双眸微闭,像是虔诚祈祷的圣人。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向有些胆小腼腆的赵禾蹲下身温柔地开了口,“奶奶,你怎么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老奶奶掀起眼帘,明明面上皱纹重重,但那漆黑的双目仿若能洞察人心,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小姑娘,我在这卖东西,你看看可有需要的?”
卖东西 ?
赵禾有些诧异望向地面,纯白色的笔记本看起来并不厚,也就几十张的模样,周围水泥刻画的人行道路被薄雪覆盖全,但笔记本面上干净,融入白雪中并不突兀。
老奶奶朝她神秘一笑,“我这些东西,你见到什么就能买什么,这便是有缘。你与我相见也是有缘,人与人之间缘定一切,一面为缘,面面为缘,缘起缘灭,皆为定数。小姑娘,你可要买呀?”
赵禾脑袋有些眩晕,强撑着将地上的纯白笔记本拿起,“奶奶,我买下你就早点回家吧,这么晚了,你家人会担心的。”
她摸向口袋,这才发现并没有带现金在身上,面上不免有些急促。她四下张望,“奶奶,我去换点现金,你在这等我下。”
赵禾放下本子,快速朝刚刚过来的方向跑去,所幸大厦里还有最后加班的打工人窗子亮着灯,这也意味着边上的便利店没有关门。
一向心细的她都没发现这是24小时便利店,她随意选了瓶饮料提出要换点现金,收银小姐姐很痛快的答应了。
等她跑回来时,老奶奶已经不在了,地上那本纯白本子还在原位。赵禾手中攥着的几百块钱一时不知该塞给谁,最终还是放进了口袋,将那本本子拾了起来。
因为这一来一回,她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铁,无奈之下只能打车。
荔城的城镇出租车很贵,以前还发生过因单价过高产生口角,乘客一时愤怒捅伤司机的事故,所以驾驶位都焊上了铁栏保护双方安全。
赵禾拍下了司机的服务监督卡,也没人可发,低头虚晃一下又塞回了口袋里。
深夜寂静,路灯随着车子的行驶不断在眼前倒退,她按下了点车窗,冷风透过缝隙吹在脸上,将她快要溢出的泪水给吹干,眼尾发红,就连那眼白都布满了心碎般的红血丝。
一路无言,她的工作是前台,平日对人笑脸相迎本就耗费了心力,现下心里乱成一团,也无暇和陌生人过多交谈。
直到司机提醒到了,她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手在边上摸到本子硬质的外壳,不知道哪根筋搭到,她快速从口袋里将之前换的几张红票子塞给他,“师傅,多的不用找了,这么晚了,早点回家吧。”
说完她也不顾他嚷了什么,开门下车,手上还不忘抓住那本白到让她眼睛刺痛的本子。
司机:特么不是假钞吧?还有,他今天是夜班啊!
赵禾推开家门,阳台未封窗,夜风将客厅的纱帘吹地飞上天花板,再重重落回。外面小区的路灯很暗,屋里一片漆黑,她也不想见光,胡乱将身上的围巾外套脱在沙发上,整个人就陷了进去。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和言喻叙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大一时的军训,他穿着和常人一样的军绿色迷彩服,偏身姿挺拔颀长,在人群中个高的扎眼。
个高和人帅往往是相匹配的,他也正是这样的人,面上儒雅和煦,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小梨涡。阳光下的他连被汗液黏在额上的发丝都发着金光,他被推搡着在人群中跳了段街舞,惹得一群女生放肆尖叫。
赵禾胆小,躲在人群里,却被少年那潋滟的眸子给晃了心神。
自此言喻叙就像被埋在心里的种子,不断随着时间增长而渐渐发芽。
赵禾点亮屏幕,即使是黑夜中,手机面容识别依旧轻巧解开了锁屏,连眸子里都带着笑意的男人手虚虚搭在同样笑成花儿一样的女人肩上。
那个女人她认识,她的大学室友,许橙。
当初许橙的告白信,还是她送出去的。
叹了又叹,王菲儿的信息突然跳了出来,提醒她明早早点到公司,黎总会来视察。
目光触及在茶几上的笔记本,手机幽暗的灯光照在封面上,白的有些诡异,赵禾像是被控制了一般,手指已经抚上了封面,第一页被翻开,同样是如白雪般的空白。
赵禾无奈摇头,暗自笑自己多心,正欲阖上,手中突然多了只笔,是一只透明轮廓看不见真型的笔,有什么力量压着她的指尖贴近页面,金色的液体从她拇指与食指下方渗出。
滚珠与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在风鼓纱帘下显得很细小,但赵禾还是听见了。
更让她惊慌的是,笔下的字,竟是刚刚她心心念念的人。
言喻叙三字一出,像是有些烫手,可直到最后一捺落下,她的手才恢复了自我控制,几乎是同时,笔的触感消失。
赵禾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因时间到了而陷入息屏,可她借着窗外的路灯,还是看见了那几个字。
王菲儿的信息再次提醒了一次,突兀的铃声唤醒她的神智,定是她今夜喝了酒的缘故,字也是太过想他了吧?
这么想着,她将本子塞进茶几抽屉,眼不见心不烦,言喻叙被她取消了星标,那条朋友圈她也认真的评论了句。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祝你们永远幸福。】
原谅她无法说出早生贵子这种话,但打心底希望他们和睦,从一开始的胆怯就注定了她今生只能做他朋友,不对,是他老婆的朋友。
赵禾放下手机,视线习惯了会儿室内的黑暗,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朝浴室走去,洗去一身悲伤迎接美好明天。
黎总是个及其严苛的人,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明天的狂风暴雨。
花洒打开时,空气中的寒气被冷水激得更加让人瑟缩,很快热水器轰响,热气藤绕着氤氲了浴室玻璃,她任凭水花溅在面上,挤着卸妆油糊弄式涂抹。
油被水乳化模糊了视线,眼底一片干涩,手肘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跌落在续着水流的瓷砖上,她攀着水管弯腰去摸,水流失去目标喷在她腰窝处,溅着肆意扩散的水花。
摸了三两下都没摸到,她倒退了两步,翘起的臀肉撞在丝滑的布料上。
什么东西?她没拿睡裙啊。
她僵着身子没动,摸索的手朝身后探去,竟摸到温热的身体,穿着真丝睡裤,上身竟光裸一片。
赵禾心里咯噔一下,入室强奸?
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她回家前就已经埋伏在这了?